秋日午后,丰联广场的Starbucks,柔和的阳光散散地滑进来,配着暗棕色的调子,再带上点暖暖的咖啡香气,说不出的惬意。深偎在椅垫里的人们都淡淡的,像磨咖啡一样,消磨着午后时光。
门口对座的一男一女一看就是在做采访,一个矜持地听,一个在很认真地讲,袖珍录音机的红灯不停地闪着。安是熟悉这一切的,虽然她已经从报纸跳槽到了一家网站,采访的机会少了。
旁边的一位金发女郎裹着披肩,沉浸在一本英文小说中。
自己好像专门来看别人喝咖啡,安喝了一小口咖啡,烦闷地想着。爵士乐一直低低地弥漫着,可惜自己的心情不合拍。
我那一天不就是坐在这里,看着他走进来的?
一件舒展的白T恤,一阵风一样地坐在了安面前,事先没有礼貌地问一句“小姐,请问这里可以坐吗?”其实他也没有别的选择,整个厅里边,只有安自己是独坐的。
他头发微湿,还喘着粗气,显然刚刚运动过。他点了一瓶巴黎矿泉水和一份加州俱乐部三明治,冲她笑笑,肆无忌惮地吃了起来。
安想当时自己一定是看呆过去了。这样的不羁。
那是夏末,安在Starbucks等女友一起去商场“扫货”。
当时他一定是觉得自己的狼吞虎咽与对面女士的斯文秀气对比太强烈了,于是主动用攀谈拉平两个人的距离。他率直亲和,她出口成章,两个人连笑容都很有修养,不一会儿就将对方的轮廓描画出来。
他叫浩,工作五六年,在一家不小的IT公司做销售经理。这是个喜欢运动的人,工作也经常东跑西颠,连周末也不放过,刚刚打网球回来。
“家就在附近,经常来坐坐。气氛不错!”浩笑着解释。
安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觉得他说着话笑起来时,颇有孩子气,倒不怎么像个商人,很自然地就与他聊起来。
不巧,安的女友不久就敲着高跟鞋嘀嘀嗒嗒地进来了。
浩见状问安:“告诉你我的手机号,你能记得住吗?”
安脸一红:“我对数字反应迟钝!”
“哦,我忘了你是文字工作者!”浩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三明治,像淘宝一样在身上摸来摸去,最后在皮夹里翻出一张磨得起边的旧名片递给了安:“不好意思!”
安没有想到自己当晚就拨手机给浩了,连安自己都暗暗惊奇,自己从未主动给男士打过电话。
安更惊奇于他们从Starbucks中延续下来的融洽,他们的默契,就像一个程序繁多的流水线一样,无论多么复杂,都环环相扣。
浩说前一段时间在哈尔滨推广产品,蛱觳呕乩矗一下飞机就打电话给妈妈,晚上要吃妈妈做的菜?
听得这边安嬉笑起来。
浩说自己在大学里有那么四五个女朋友,又忙不迭地声明不是一起交的,问安怎么样?
安说自己刚刚毕业一年,一直都没有正式谈过男朋友。
浩大笑说:“那你完了。该谈了,搞独身主义,年轻时还行,到了二十七八岁就会受不了的。”
一个多小时飞快过去,当安放下电话细细咀嚼,才发现自己原来被浩牵进了“机关”,不过他的“机关”并不让人失颜面,相反把一些直来直去的问号回复了本来面目,不会给人任何的尴尬。
安从此喜欢上了检查电话机。可是浩甚少打电话,他说自己应酬太多了。这让安有些烦躁不安。
安在一家图书网站工作,负责新闻频道,也是忙忙碌碌。
在网站工作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沾上了上网聊天的恶习。新闻工作者的职业病驱使,安想了解一下为什么有些人会起早摸黑地迷恋网上交友,甚至网恋。安一开始也是好奇只想玩玩,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些迷恋。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巧,她在网上遇到了浩。
浩就用本名,在网上管自己叫“浩”,让老友新敌都很容易找到目标。于是在网上隐身为“风”的安很快就揭开了他的老底,在网上捉弄了他一番。
后来在电话里,等浩搞清楚一切后,哈哈大笑起来,他说自己不常玩的,倒是经常用这个方式跟客户联系。他后来还说安是个才女加调皮鬼。
安觉得浩在网上一样的率直亲切,没有网下做人,网上做鬼的感觉。他们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们竟成了网友,夏末见面相识,初秋却成为了网友。
手捧着咖啡的安,在Starbucks思潮翻涌,都是为了特别的浩。她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该喝一杯黑咖啡。
网站有规律的工作时间,这让安与浩的聊天也很有规律,他们休息的时间重合,让安一天不聊就仿佛失落了什么一样。
中秋节过去了。国庆节过去了。圣诞节过去了。元旦、春节也过去了。安和浩在网上一如既往地聊着。
一过节,他们都在网上欢天喜地地互道祝福,安总会孩子气地寄一些古里古怪的E-card给浩;而浩总是天马行空,天南地北地跑。安有时会在网上即兴抒一通情,觉得好了就寄给浩,浩也会偶尔打个电话过来,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要么上海,要么深圳,或者在国外。
中间也有那么两三次。安陪客户到丰联广场的音乐厨房吃饭,发现在同一家饭店,浩正与一位优雅的年轻女子有说有笑。接着在Taxi里,安发现坐在旁边一辆Taxi里的浩,一样被困在红灯前急等上班。安看着那张被焦急拧得紧绷的脸,不禁偷偷笑了起来。绿灯亮了。群车启动的时候,浩的眼神捉住了安,像个老朋友一样朝她会心一笑,接着就随着匆匆忙忙的车流转弯不见了。那天是立春,像电影特写一样印象深刻。
自从到网站上班,安就像众多的白领一样,感受着上班下班的高峰拥挤。安尽量躲开高峰期,有时候就托着腮倚在窗口发会儿呆,看那些衣冠楚楚的白领们鱼贯而出。那时,辉总是会拍一下她的后背走过去:“回家啦,小姑娘,天天这样心事重重。”安就笑着揶揄他:“谁都像你,有女朋友天天牵着挂着?”
辉跟安一般大,和安同时加入这个公司,却很有些成熟男人的稳重。
安能感觉到辉对自己的关心超越了一般朋友,可是他有名正言顺的女友,虽然他们的感情刚刚萌芽,辉也不讳言说自己的女友不漂亮。
和辉单独出差,面对辉不放弃的暗示,安还是默然了。
一天下班,安没有从公司直接搭车回家,而是到了王府井,准备在街上溜达一会儿。初春的黄昏,步行街明显地热闹了一些,但空气中还弥漫着冬天没有带走的寒意,她高估了自己的御寒能力。
“爱情像Cappuccino浓浓的眷恋泡沫/诱人的气息/多爱不释手/爱是Cappuccino苦苦的美丽滋味/藏在我心头久久——”路边的音像店,萧亚轩不惧寒意地唱着,满街都飘着她的味道。《Cappuccino》,她想起浩说过他喜欢有意味的咖啡。这时想起咖啡来感觉暖暖的。走过路旁那些咖啡店,闻着香气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往浪漫的情愫上靠。
也是午后,那一天在网上不知怎么就谈到了咖啡。
浩:我有一次去德国出差,带回来一个很原始的磨咖啡豆的机器,只用了三次就送人了,急性子!
风:呵呵,你一定对咖啡很有研究!
浩:Cappuccino,我知道,一种加了奶的意大利咖啡,要喝过浮在上面的白色泡沫才能喝到咖啡。
风:很有浪漫意味哦。
浩:听过那首《Cappuccino》吗?
风:没。请你女朋友喝Cappuccino,在Starbucks。:)
浩:忘记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请你喝Cappuccino了!
风::)
安希望他说的是真心话,可是虚幻的网络,再加上他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安习惯把一切作为恭维话来听。好似对他说的话无所谓,又好似不是。说不清楚。
情人节来了。安琢磨着可能又得与女友一起过。
那天一早到办公室,安站在门前愣了好一会儿,自己的桌子上一束满怀的红玫瑰。会不会放错了?
安走上前,玫瑰开得鲜嫩柔美,还有露珠滴得简直像一张飘香的情人卡,衬着这满室的冷色电脑。
花丛中隐着一张卡片:今晚七点,丰联广场STARBUCKS。
在安之前只有辉在办公室,而且辉看安的眼神躲躲藏藏。
或是哪一位客户?她猜不出来。
安有一些失落,不过还是决定赴约,准备结束自己一个人过情人节的历史。
七点,她准时推开了STARBUCKS的门。她看到了一幅她猜了一天都没有想到的画面。
在安最初认识浩的那张桌子旁,她看到了浩正焦急看腕表的侧影。当安回过神来准备走上前的时候,浩已经看到了她。
他们似乎经年不见地相视一笑。
安在浩的注视下落座。随即两杯香香的有满满白色泡沫的咖啡端了上来。
“两杯Cappuccino,两位请用!”服务小姐甜甜的声音。
“情人节快乐!”浩紧接着补充。
安感觉到浩看自己的眼神,有着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她轻轻端起那杯Cappuccino,嘴唇触到甜滑的奶沫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了浩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棵咖啡树需要长五年,才能开花结果。